《伤寒论讲义》自金解读

2015-09-04  4381  来源:网络 

“如狂”当解为“发狂”

讲义说:“太阳病不解,热结膀胱,其人如狂……但少腹急结者,乃可攻之,宜桃核承气汤……如狂,一般指神志错乱,似狂非狂,较发狂为轻者。”是故只用活血化瘀轻剂“桃核承气汤”以治之也。《韩非子·解老篇》说:“心不能审得失之地则谓之狂。”是神志错乱,即谓之“狂”也。狂证之中,分轻重者有之,未有所谓“似狂而非狂”者也。

《黄帝内经太素·痹论》说:“若营卫俱虚,则不仁之甚,故肉同苛。如,同也。”是“如”可训“同”,“如狂”即“同狂”,则与“狂”同。此条文字,乃论述的“热结膀胱”而其人如狂亦即“其人发狂,少腹急结”者,为桃核承气汤证的“狂证”无疑。下面125条所述治以“破血攻瘀重剂”之“抵当汤证”,亦作“其人如狂”之文,可证“如狂”即“发狂”也。此文“如”字,其义当训“同”,殆无疑义矣。

“衄”当指鼻出血

讲义说衄“泛指出血,此处指鼻出血”。这里把事物的义项给弄颠倒了,不妥。《说文·血部》说:“蛔,鼻出血也,从血,丑声。”《玉篇·血部》说:“衄,女鞠切,鼻出血也。”《素问·金匮真言论》说:“春不鼽衄”,王冰注:“衄,谓鼻中血出”。诸书—致认为,衄乃鼻中出血,非泛指一切部位出血也。在鼻出血之义的基础上,其他部位出血叫“衄”都是引申义,如舌衄、齿衄、肌衄等。

“白饮”当解为“白酒”

讲义在“五苓散”方后。“词解①”下说:“白饮,指米汤”。此说可商。

考《素问·汤液醪醴论》说:“黄帝问曰:为五谷汤液及醪醴,奈何?岐伯对曰:必以稻米,炊之稻薪,稻米者完,稻薪者坚。帝曰:何以然?岐伯曰:此得天地之和,高下之宜,故能至完;伐取得时,故能至坚也”。王冰注:“液,谓清液。”是“米汤”称“液”未见称“饮”也。而“饮”,在古代则可称“水”称“饮”,而从未见称之为“米汤”,是“米汤”不得用释“白饮”也。《论语·述而》说:“饭疏食饮水。”《金匮要略·痰饮咳嗽病篇》说“凡食少饮多,水停心下”,是其例。凡“饮”曰“酒”者,《甲骨文字典·饮》:“像人俯首吐舌捧尊就饮之形,为饮之初文,字形在卜辞中每有省变……故亦做酒……酒释饮,通读所有卜辞,均无扦格”,此其一。《周礼·酒正》:“辨四饮之物,一日清,二日醫,三日浆,四日酏”,此其二。《国语·楚语上》说“谷阳竖爱子反之劳也,而献饮焉,以毙于鄢”,韦昭注“主昭子反,谷阳竖献饮于子反,醉不能见”,此其三。《吕氏春秋·孝行览·义赏》说“断其头以为觞”,高诱注“觞,酒器也”。毕沅曰“孙云案此可证饮器之为酒器”,此其四。《说文·角部》:“觞,实曰觞,虚曰觯。”段玉裁注:“觞者,实酒於爵也,式阳切”;《玉篇·角部》说“觞,式羊切,饮器也,实曰觞,虚曰觯”,此其五。《叠雅》卷十说:“酖酖,饮也。”注:“《说文》:酖酖,乐酒也”,此其六。《吕氏春秋·慎行论·疑似》说:“邑丈人有之市而醉归者,黎丘之鬼效其子之状,扶而道苦之。丈人归,酒醒,而诮其子曰:‘吾为汝父也,岂谓不慈哉?我醉,汝道苦我,何故?’其子泣而触地曰:‘孽矣!无此事也。昔也往责于东邑,人可问也’。其父信之,曰:‘嘻!是必夫奇鬼也!我固尝闻之矣。’明日端,复饮于市,欲遇而刺杀之。明旦之市而醉,其真子恐其父之不能反也,遂逝迎之。丈人望其真子,拔剑而刺之。”此其七。《金匮要略·惊悸吐衄胸满瘀血病篇》说:“夫酒客咳者,必致吐血,此因极饮过度所致也。”此其八。《肘后备急方·治卒饮酒大醉诸病方》说:“饮后下痢不止,煮龙骨欲之,亦可末服。”此其九,等等,皆是谓“饮”为“酒”也。

饮,既然是酒,饮字前面加—个“白”字作“白饮”,就是“白酒”无疑。然则何谓“白酒”?即言之所谓“醙”。明代的陶宗仪《说郛》—百二十卷本载宋朱翼中《酒经》云:“《说文》:‘酒白谓之醙,醙者,坏饭也。’叟者,老也。饭老即坏,饭不坏则酒不甜。”今本《说文》无醙字,醙字见于《仪礼·聘礼》云:“醙、黍、清,皆两壶。”注:“醙,白酒也。”字从酉,故训为白酒。《说文·酉部》说:“醴,一宿熟也,从酉,豊声。”段玉裁注:“《周礼·酒正》注曰:‘醴,犹体也,成而汁滓相将,如今恬酒也。’按:‘汁滓相将,盖如今江东人家之白酒”’也。《金匮要略·胸痹心痛短气病篇》亦有用“白酒”者,“栝蒌薤白白酒汤”等方是也。酒,乃五谷蒸之加曲酿之而成,故亦或称“液”,《灵枢·论勇篇》说:“酒者,水谷之精,熟谷之液也,其气慓悍。”《太素·经络别异》说:“饮酒者,卫气先行皮肤,先充络脉。”杨上善注:“酒是熟谷之液,入胃先行皮肤,故卫气盛。”《灵枢·禁服篇》说:“审察卫气,为百病母。”惟酒为熟谷之液,其气慓悍,入胃先充络脉之中,故《汉书·食货志》称“酒”为“百药之长”,《礼记·射义》说:“酒者,所以养老也,所以养病也。”《说文·酉部》“醫”字下说:“醫之性然,得酒而使。”《千金翼方·本草下·米谷部》说:“酒……主行药势,杀百邪恶气”,故“五苓散”特用酒为使以行药势而“以白饮”就是白酒“和服”也。

用五苓散应考虑“表证之有无”

讲义又说:“五苓散,方虽为表里之剂,但其主治重点在于化气行水,而不必拘于表证之有无。”此说可商。尤其在论述“方为表里同治”、“在于化气行水”时,提出“不必拘于表证之有无”是不妥的。

众所周知,“化气行水”是—个抽象概念,只有“证”才是中医药学治病的客观依据。如果在治病过程中,抹煞了“证”的存在,就使治病失去了客观性。因而笔者认为“五苓散证”一定具有五苓散证有关的必然证候“舌苔薄白”,以体现尚有表证。否则,与“猪苓汤证”有什么区别?因为猪苓汤证仲景列之于阳明病篇(亦见于少阴病篇),阳明属里而“舌苔必黄”也。

三物白散治肺痈非所宜也

讲义说:“三物白散……《金匮要略》用于治疗肺痈,虽为经典之法,但若非确为寒痰阻滞于肺者,则未可轻投。以肺痈属于热实者居多,属寒实者较少故也。”

三物白散,本治《伤寒论》“寒实结胸,无热证者”,是—个温下或温吐峻剂,与肺痈病似无涉。编者徒见《金匮要略》中附方有治肺痈的《外台》“桔梗白散”一方,与此文“三物白散”方同,不加详考就引用在《伤寒论讲义》中。殊不知肺痈病之病机,为“风热蕴积,蓄结痈脓”,而三物白散主治之病机,则为“寒实结胸,无热证者”。一为风热,一为寒实,二者的性质不同。“肺痈属热实者居多,属实寒者较少”。较少到什么程度?可以说根本没有。因为寒实是无法化脓的。肺痈脓溃,气血腐败,正气日渐耗损,久久吐脓如米粥者,绝不是“三物白散”所宜也,笔者甚疑其为桔梗汤方的证治被误衍于此也。

黄连阿胶汤证候

与临床实际稍有出入

讲义说:“少阴病,得之二三日以上,心中烦不得卧,黄连阿胶汤主之,据临床所见,除‘心中烦,不得卧’外,常伴有口燥咽干,舌尖红绛,舌苔黄,脉细数等。”这是根据中医药学的基本理论推断出来的临床证候,但与临床实际稍有出入。笔者所见到的“少阴热化”的“黄连阿胶汤证”有谵语(郑声),其舌苔,基本上都是黑苔。

“咽中伤”非咽部受到损伤 “不能语言”非失语之证

讲义说:“少阴病证见咽部受到损伤,局部溃烂,并波及会厌部则见语言不利,声音不出。此邪热与浊痰阻闭咽喉,熏蒸腐化所致。”

据报导上海用“苦酒汤”治所谓“慢性咽炎”之效果很好。(见1991年5月20日《中国中医药报》第3版)。患者“咽中伤生疮”,未言及疼痛,不必有“局部溃烂”,只是感咽喉不舒耳。《灵枢·经脉篇》说:“是主肾所生病者,口热,舌干,咽肿。”肾少阴经脉动为属邪所侵,致其咽部今之所谓滤泡增多增大,而为“咽中伤”者,即“咽中生创”也。古代无“疮”字,只作“创”。其“疮”字始见于《玉篇》,且“疮”与“伤”为互训,《说文·人部》说:“伤,创也。”《说文·刃部》则说:“刃,伤也,以刃,从一,创,或从刀,仓声。”是“伤”、“创”二字互训之—例也;《广雅·释诂》卷—上说:“伤,创也。”《广雅·释诂》卷四上则说:“创,伤也。”是“伤”、“创”二字互训之又一例也。“伤”、“创”同义,古人必不复出,疑“生疮”二字为“咽中伤”之古注语误入正文所致。

《灵柩·忧恚无言》篇说:“喉咙者,气之所以上下者也;会厌者,音声之户也;口唇者,音声之扇也;舌者,音声之机也;悬雍垂者,音声之关也。”人之运气以为语言时,始则气清而语音如常,稍多说话则气浊痰附,发音难出,此所谓“不能语言”者,此“能”字当读“耐”。古籍中多有以“能”作“耐”读者,如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中“能冬不能夏”,“能夏不能冬”,而《针灸甲乙经》卷六第七载此文则作“耐冬不耐夏”,“耐夏不耐冬”;又如《灵枢·阴阳二十五人》中“木形之人……能春夏不能秋冬”,“火形之人……能春夏不能秋冬”,“土形之人……能秋冬不能春夏”,“金形之人……能秋冬不能春夏”,“水形之人……能秋冬不能春夏”,而《针灸甲乙经》卷—第十六载此文则作“木形之人……奈春夏不奈秋冬”,“火形之人……奈春夏不奈秋冬”,“土形之人……奈秋冬不奈春夏”,“金形之人……奈秋冬不奈春夏”,“水形之人……奈秋冬不奈春夏”,“奈”与“耐”同。再如《淮南子·地形训》说:“食水者,善游能寒。”庄逵吉注:“唐马总《意林》引此云‘食水者善浮而耐寒’。”《汉书·晁错传》说:“其性能寒。”颜师古注:“能,读曰耐。”其实,《金匮要略·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第六》中“酸削不能行”之“能”,字读“耐”。据此,则此文“不能语言”者,非失语之证,乃谓其有似“失音”也,失音为“声散”,而此则为痰浊附着而声难于扬越也,故仲景下文特申之曰“声不出者”,主之以“苦酒汤”也。

“宜先治水”的“茯苓甘草汤” 非“治水就是治厥”之方

讲义说:“既然厥与悸皆为水饮内停所致,张仲景提出‘宜先治水’的法则,用茯苓甘草汤温胃阳以散水饮,水饮去则阳气布达,悸动止而手足温,不治厥而厥自回,这是治病求本的又—范例。”

《伤寒论》“辨厥阴病”篇说:“凡厥者,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。厥者,手足逆冷是也。”是凡手足逆冷者皆为厥也。《论》中有“四逆汤类”之“手足厥冷”者,有“四逆散”之“手足厥冷”者,有“当归建中汤”之“手足厥冷”者,有“白虎汤”之“手中厥冷”者,有讲义所求的“水饮厥冷”者,还有《素问·五藏生成篇》“卧出而风吹之,血……凝于足者为厥”,王冰注:“厥,谓足逆冷也。”等等。仲景于此文未言及“厥”的属性,而讲义中说其是“水饮之厥”则殊为无据。实际上,此条病候,既有“阴阳气不相顺接”的“手足逆冷”,又有“水气凌心”的“心下悸”。于此,仲景特分病势之缓急,先用茯苓甘草汤以去“凌心”之水气,消除其欲渍入胃中而致下利之患,然后再调其“阴阳”使之“顺接”而愈“手足逆冷”之“厥”,是所谓“却治其厥”也。“却治其厥”者,“后治其厥”也,是“却”字之为义“后”也、“退”也,与上“先”字为对文,上曰“宜先治水”,此曰“却治其厥”。“先”、“却”二字为对,乃仲景书中行文之常例。前“辨太阳病”篇中有“先刺风池、风府,却与桂枝汤则愈”之文,《金匮要略·呕吐哕下利病脉证并治第十七》篇中则有“先呕却渴者,此为欲解”和“先渴却呕者,为水停心下,此属饮家”,皆是其例。且《金匮要略·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第十二》篇中载其后者之文“却”字正作“后”,说“先渴后呕,为水停心下,此属饮家”,则是一个十分明显而确切的例证,足以证实此文“却治其厥”的“却”,当训为“后”字之义。何今之学者不究仲景书中行文之例,竟说“却”为无义之副词,致使“宜先治水”的“茯苓甘草汤”成为用于“治水就是治厥”之方。这种曲为之释的注经,使文中“宜先治水”的“先”字自然也成为—个无义之副词,并使仲景先师谆谆告诫人们留心病机趋势的话“不尔,水渍入胃,必作利也”变得毫无意义。我们知道,这是不符合仲景著作原意的。仲景著作的特点是“文字精炼,经验可靠”,是不可能有什么废话的。而且也使[词解]中“却”字“表示继续,相当于再”的解释没有了着落。

厥阴病无热结旁流证

讲义说:“此证属阳明里实,故曰‘有燥屎也’。然而,燥屎内结何以反见下利?乃因肠中燥屎阻结,邪热逼迫津液从其旁而下,于是结者自结,下者自下,后世称为热结旁流证。”

胃中有燥屎属阳明里实,然仲景为何未将其列入阳明病,而归入厥阴病,自有其归入厥阴病的临床证候特征。足厥阴经属肝,肝主筋,《素问·六元正纪大论》说:“厥阴之至为里急。”腹里筋脉拘急,在“下利”则必为“里急后重”,是乃“痢疾”而非“下水”也,谓“邪热逼迫津液从其旁而下,于是结者自结,下者自下”误也。《温疫论补注·上卷·大便篇》首创“热结旁流证”,说“热结旁流者,以胃家实,内热壅闭,大便闭结,续得下利,纯臭水,全然无粪,日三四度”,而厥阴病无这些症状。

“必郁冒汗出而解”乃误衍之句

讲义说:“其人脉见沉迟而非沉微或沉微欲绝,肢冷仅仅是微厥,加之面赤较少,身热又微,说明本证阳气虽虚,假热已见,但虚之不甚,病势较轻。”“虚阳尚能与阴寒相争,乃见郁冒,若能正胜邪却则汗出而解。”

患者下利而脉象沉迟,沉迟为里寒之象,其阴寒内盛,格阳于外,则虚阳上浮,故“其人面少赤,身有微热”。以其为“浮阳”,则面不得为“正赤”而身不得“热甚”也,阳浮于外,则里无阳热之化,故下利之物,则为“清水完谷”,此所谓“假热已见”也。凡见假象者,病必沉重,病轻则无假象,唯有病极,才见假象,此言“虚之不甚,病势较轻”者,误也。虚阳在外,阴寒内盛,则必通脉四逆辈以返阳归根,始有生机,切忌汗出。说“虚阳尚能与阴寒相争,乃见郁冒,若能正胜邪却则汗出而解”,有诡辩之嫌。阴盛格阳,阳已外浮,尚能冀其“汗出而解”?汗出则“阳”亦遂之而“亡”矣!郁冒汗出而解,是治阴虚的一个“损阳和阴法”,见《金匮要略·妇人产后病篇》。此条“必郁冒汗出而解”七字,乃他篇错简之文误衍于此,当删之,则文通理顺矣。

最后谈一下有关引文,第一,尽量引用第一手资料,这是尊重学者的首创;第二,首创的学者也应担当社会的责任;第三,这是个道德问题,作者都应该遵守。万一要用第二手资料,也应说清楚。否则,就有剽窃之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