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内经》研究诸家·杂病证治的发挥

2015-09-08  3457  来源:网络 

2012年出版的“新世纪第三版全国中医药行业高等教育‘十二五’规划教材”《中医各家学说·<黄帝内经>研究诸家·杂病证治的发挥》讲道:“《素问》《灵枢经》论病证100余种,阐发病机,确立治则,订定方法,详备针刺治疗等,向为历代医家所取法。然而于针对病证的具体处方,却很少记载,其所列仅汤液醪醴、生铁落饮、左角发酒、泽泻饮,鸡矢醴、治口甘方、乌鲗骨丸、豕膏、半夏汤、蓤翹饮、马膏膏法、棉布熨法12方而已。”

该教材所列出的“《素问》《灵枢经》”12方(以下简称12方),有的欠准确、有的根本不是针对病的具体处方、有的是对《内经》经典概念认识不清;甚至将“处方”、“法”等概念混为一谈。

作为中医教材,对12方的记述欠精准,会直接影响后学准确学习、掌握和传承中医经典著作的理论、知识和方法等。笔者现仅就该教材关于12方记述存在的几个问题讨论如下,仅供学界参考批判。

笔者认为:一是不该称“其所列仅……”,因为并不是“《内经》排列出12方,而是散见于《内经》有关篇章的记述共12方。二是“然而于针对病证的具体处方”,意即以“针对病证的具体处方”为标准,筛选所谓12方。准确地讲,对《内经》而言,应当是针对病的具体处方,因为《内经》原文概无“病证”概念。就现代中医临床实际而言,既可辨病论治针对病开具处方,也可辨证论治针对证开具处方。这是医家的共识,也是研究和确定12方的前提。

“汤液醪醴”并非具体处方

如前所述,该教材明确所列的12方,是“针对病证的具体处方”。“处方”一般乃指开出的具体药方,然“汤液醪醴”,并非针对病证的具体处方。《素问·汤液醪醴论》有:“黄帝问曰:为五谷汤液及醪醴奈何?”谓“汤液及醪醴”,说明汤液和醪醴有不同的内涵。

《素问·移精变气论》曰:“中古之治病,至而治之,汤液十日,以去八风五痹之病,十日不已,治以草苏草荄之枝,本末为助,标本已得,邪气乃服。”汤液者即汤剂也。《灵枢·九针论》曰:“形数惊恐,筋脉不通,病生于不仁,治之以按摩醪药。”

醪药即药酒也。《简明中医辞典》解释“汤液”为汤剂;《辞海》解释“汤液”为“中药剂型之一”;解释“醪”为“本指汁滓混合的酒,即酒酿。引申为浊酒。”解释“醪醴”为“中药剂型之一,‘药酒’的古称。”由此可见,“汤液醪醴”乃泛指中药的汤剂和药酒两种剂型而言,并非“针对病证的具体处方”,不属于12方之一矣。

方名不准确

所列出的12方名称,应与《内经》原载方的名称一致;除非学界约定俗成或通过讨论加以规范者,不应随意简称或另起新名。如“乌鲗骨丸”,《素问·腹中论》原文称“四乌鲗骨一藘茹丸”;又如“泽泻饮”,《素问·病能论》曰:“有病身热解墯,汗出如浴,恶风少气,此为何病?岐伯曰:病名曰酒风。帝曰:治之奈何?岐伯曰:以泽泻、术各十分,麋衔五分,合以三指撮为后饭。”可见原经文没有“泽泻饮”名,乃后学所加。

况且其原文所载药方的用法为“合以三指撮为后饭”。讲的是“合以三指撮”。只有将三药混合为末,方能用三个指头撮(药末)之,以约计药量。可见《素问·病能论》记述的是将原方配制成药末服,并不是“饮剂”,称“泽泻饮”与经文愿意不符。最好直接命名“泽泻、术、麋衔方”。

“马膏膏法”当为“马膏方”

“马膏膏法”的命名讲的是“法”,“法”是指方法、治法或法则,“马膏膏法”的含义则指运用马膏进行膏熨的方法,并非指膏熨方法的“具体处方”。

实际上《灵枢·经筋》原文曰:“足阳明之筋,……其病足中指支,……引缺盆及颊,卒口僻,急者目不合,热则筋纵,目不开。颊筋有寒,则急引颊移口;有热则筋弛纵缓,不胜收则僻。治之以马膏,膏其急者,以白酒和桂,以涂其缓者,以桑钩钩之,即以生桑灰置之坎中,高下以坐等,以膏熨急颊,且饮美酒,噉美炙肉,不饮酒者,自强也,为之三拊而已。”

可见“马膏”是用膏熨法治疗卒口僻的一个药方。所以“马膏膏法”应当订正为“马膏方”,如此定名也与12方之称相一致。

另外,上述经文还论道:“以白酒和桂,以涂其缓者”。可见“白酒和桂”(白酒调和桂末,或白酒和桂制成“桂酒”)外涂,为治疗口僻(缓者)的药方。也属12方之一。

“棉布熨法”忽略“药熨”含义

“棉布熨法”的命名问题。《灵枢·寿夭刚柔》论道:“黄帝曰:药熨奈何?伯高答曰:用淳酒二十升,蜀椒一升,干姜一斤,桂心一斤,凡四种,皆咬咀,渍酒中。用棉絮一斤,细白布四丈。并内酒中。置酒马矢煴中,盖封涂,勿使泄。五日五夜,出布棉絮,曝干之,干复渍,以尽其汁。每渍必晬其日,乃出干。干,并用滓与棉絮,复布为复巾,长六七尺,为六七巾。则用之生桑炭炙巾,以熨寒痹所刺之处,令热入至于病所,寒复炙巾以熨之,三十遍而止。……每刺必熨,如此病已。”

可见讲的是治疗寒痹的“药熨法”及其药熨复巾(药袋)制备所用的具体药方为“淳酒二十升,蜀椒一升,干姜一斤,桂心一斤”。

彭荣琛编著的《灵枢解难·寿夭刚柔》非常清晰地解读曰:“本篇所介绍的药熨法,……是用蜀椒、干姜、桂心、棉絮、细白布一同浸酒坛中,封坛后,将坛子置于点燃的马屎中,慢火煨五日夜,取出棉絮晒干,然后再浸入原酒液,将酒液完全吸收入棉絮中,再用细白布将棉絮和药渣包起来,成为一个药袋,若布比较多,可以多做几个药袋。治疗寒痹时,用点燃的桑枝炭作为热源烤炙药袋,然后将热药袋放置在痹处,使药力下透到达皮肤、肌肉内,药袋凉后再用桑枝炭烤热,反复进行,前后可使30遍,使病人受热汗出后止。”

可见药熨法的最大特点在于其药方。因此应称“药熨棉布复巾方”,或简称“药熨方”,才符合《灵枢·寿夭刚柔》有关论述的愿意。而称“棉布熨法”讲的是“法”,不是“方”或“药方”;另一方面只称“棉布熨法”,其内涵没有了“药熨”之含义,与《灵枢·寿夭刚柔》原文所讲的“药熨”不相符。

“治口甘方”应为“蘭草方”

《素问·奇病论》曰:“有病口甘者,病名为何?何以得之?岐伯曰:“此五气之溢也,名曰脾瘅。夫五味入口,藏于胃,脾为之行其精气,津液在脾,故令人口甘也,此肥美之所发也。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,肥者令人内热,甘者令人中满,故其气上溢,转为消渴。治之以蘭,除陈气也。”论述了“口甘”只是脾瘅及消渴病的一个突出症状。

当脾瘅病转为消渴病时,“治之以蘭”,即其“具体处方”乃蘭(蘭草),以蘭草治消渴病之口甘症状耳。因此按12方是指“针对病证的具体处方”而言,“治口甘方”并不是具体药方,应改为“蘭草方”为好。

“左角发酒”是“发酒方”

《素问·缪刺论》曰:“邪客于手足少阴太阴足阳明之络,此五络皆会于耳中,上络左角,五络俱竭,令人身脉皆动,而形无知也,其状若尸,或曰尸厥,刺其足大指内侧爪甲上,去端如韭叶,后刺足心,后刺足中指爪甲上各一痏,后刺手达指内侧,去端如韭叶,后刺手心主,少阴锐骨之端各一痏,立已,不已,以竹管吹其两耳,鬄其左角之发方一寸燔治,饮以美酒一杯,不能饮者灌之,立已。”

王冰注:“左角之发,是五络血之余,故鬄之燔治,饮之以美酒也。酒者所以行药,势又炎上而走于心,心主脉,故以美酒服之。”《类经》注“燔治,烧制为末也。”即将剃下之发烧灰存性也(今称血余炭)。再用酒调制为“发酒”而饮服或灌服也。因此可特称“左角发酒方”,但也可称“发酒方”。

12方总结

概括起来,《内经》创立了辨病论治的专病专方12首,乃为:

(1)《素问·腹中论》载“鸡矢醴”治疗“鼓胀”病。

(2)《素问·腹中论》载“四乌鲗骨一藘茹丸”治“血枯”病。并详细论述了“四乌鲗骨一藘茹丸”的配制与功效(“四乌鲗骨一藘茹二物合之,丸以雀卵,大如小豆,以五丸为后饭,饮以鲍鱼汁,利肠中及伤肝也。”)。

(3)《素问·病能论》载“生铁洛饮”治“阳厥”。

(4)《素问·病能论》载“泽泻、术、麋衔”方(“以泽泻、术各十分,麋衔五分,合以三指撮为后饭。”麋衔即鹿衔草)治“酒风”病。

(5)《素问·奇病论》载“蘭”(蘭草方)治疗“消渴”病口甘。

(6)《素问·缪刺论》载“左角发酒”方或称“发酒”方,治尸厥针刺治疗等不已者。

(7)《灵枢·寿夭刚柔》载治疗寒痹的药熨方(淳酒、蜀椒、干姜、桂心)。

(8)《灵枢·经筋》载治卒口僻病(急者)的“马膏”方(马膏即马脂)。

(9)《灵枢·经筋》载治口僻病(缓者)的“白酒和桂”方(白酒调桂末,或酒浸制成桂酒),涂用。

(10)《灵枢·邪客》载“半夏汤”(半夏秫米汤)治“阴虚故目不瞑”。

(11)《灵枢·痈疽》载“豕膏”方(炼猪油)治疗“猛疽”(结喉痈)化脓者。

(12)《灵枢·痈疽》载“剉蓤翹草根”汤(原文蓤和翹分别为陵和翹加草字头,即连翘草根汤)治疗“败疵”病。

如果加《黄帝内经素问遗篇·刺法论》载:“小金丹方:辰砂二两,水磨雄黄一两,叶子雌黄一两,紫金半两,……炼白沙蜜为丸如梧桐子大”,则有谓《内经》13方者也。

以上诸方均为遵循《内经》辨病论治临床思维方法而开出的专病专方。为后世开辟了专病专方、专药治疗疾病的研究方向。